推薦序
一生。一世。
任志強博士(香港《時代論壇》社長)
保羅說:「我們若靠基督只在今生有指望,就比所有的人更可憐了。」(林前十五19)但是,我們靠基督,若只懂盼望來世,豈不是一樣的可憐嗎?
好幾年前知道厚基兄準備寫一本叫《只有這一生》的書,也大概知道他背後的想法,暗裡叫好,也暗裡為他擔心。
叫好,正因為這個寫作意念瞄準了基督教裡面一個重量級課題。處理得好的話,說不定可以糾正某些基督徒在信仰上的偏差,推動信徒群體重新思索原初基督信仰的歷史原貌,也許還可以進而刷新一些非信徒對基督宗教的印象。
擔心,也是因為這個寫作意念瞄準了基督教裡面一個重量級課題。稍有閃失,隨時粉身碎骨,因為它會令不少自命「信仰純正」的現代教會覺得自己的信仰論述備受挑戰,判定作者離經叛道,宣揚異端邪說,於是群起鞭撻,務求令作者從地平線上消失。
不過,此刻回想,我這個擔心或許是多餘的──不是因為我覺得毋須擔心,而是因為我知道,擔心其實也沒有用。在這個立場先行、理據滯後的時代,不管作者對手上的題材處理得好抑或不好,或者儘管他多麼小心翼翼,引經據典,層層推論,世界上也總有些自命正統、認為自己比上帝還要神聖的人(借用潘霍華在《獄中書簡》語),一看見題目不對胃口,不符合自己自古以來接受的那套,就馬上條件反射,準備拔槍開火。
然而無論怎樣,看到厚基兄繼續發揮他的古道熱腸,再次向高難度挑戰,內心畢竟是欣喜的(當然也是羨慕兼妒忌的啦)。吾生有幸,曾與厚基同窗於蘇格蘭愛丁堡大學神學院,當年旁觀其博士研究,已知他是個視野寬廣、野心宏大、愛向高難度挑戰的人,但他絕非那種專門找牛角尖來鑽、致力攀爬象牙塔頂而目空一切的學者,而是個滿有牧養情懷、敏銳於自身和他人內心掙扎的血肉之軀。猶記得,當年某個把酒談心的晚上,他跟我們幾個來自臺灣和香港的同學分享,說自己一度很抗拒「學者」(scholar)這樣的稱呼,但後來想通了,其實所謂「學者」,本意只不過是「不斷學習的人」,那就安然了。厚基的研寫,從博士論文對《聖經》保羅書信和《易傳》的文本互涉與「雙瞳詮釋」(double vision hermeneutics),到幾年前重新探討同性戀所涉及的信仰掙扎,以及對大衛皇朝的再詮釋,對於他來說,都不是純粹學術鑽探,或者對聖典的理性詮釋,而是背負著對生命的關懷,對個人和群體本相的尋根叩問。
如同厚基過去幾年出版的幾部著作一樣,《只有這一生》也是一本視野寬廣、野心宏大、挑戰高難度的作品,更加是他對生命真諦的尋索。他以聖經敘事的本質為起點和據點,進入符類福音、約翰福音、保羅書信、啟示錄,然後再討論在教會中經常觸及的好些似乎是源自聖經的概念,涉獵廣泛,野心和勇氣都教人肅然起敬,功夫的仔細更令人折服。然而,全書最好看的(或者應該說:最令我怦然心動的),卻是最後的「跋:憶當年」──那是作者身為一位研讀聖經的人、學習神學的人、信仰上帝跟隨基督的人、也是牧養上主群羊的人,把自己的生命掏出來,坦然放在人前,讓讀者對他的論述恍然。這個跋,就如基督教神學所講的「終末」(eschaton)一般,表面上是放在最後的,事實上卻是支撐著整部著作,令整本書make sense、顯出整個研寫計劃的真正意義的關鍵。
因為曾經在蘇格蘭同窗數載,我們的人生從此交疊,但除此之外,我跟厚基的成長背景、人生與信仰歷程其實完全不一樣,他所經歷過的,我差不多都沒有接觸過。然而,身為東亞地區的華人/漢人基督徒,我們的信仰內涵,教會圈子裡的教導和氛圍,群體所承傳的信仰傳統,卻原來如此接近,交疊得如此多。而根據我的接觸和觀察,東亞地區以外的華人/漢人基督徒,主流的信仰內涵也非常相近。
厚基的《只有這一生》能否說服閣下,就只能由每一位拿起這本書來讀的人,自行斷定。你沒有需要認同他所有觀點,也不一定同意他每個細節的論述,但你不可能抹殺他的認真和努力,完全無視他所提出的。作者已經發出了這個邀請,邀請讀者細心考慮他所做的功夫,重新審視現代教會以為理所當然的永生觀,那就請你開放心懷,接受邀請,迎接挑戰吧!